菲奧娜再次睜開眼睛時，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病房裏。

入目是潔白的天花板，她的左手插著針管，輸液時的滴答聲格外清晰。

在她的胸口處，還貼著能監測她心跳的磁片。臉上和脖頸處有冰涼的感覺，應該是被塗了藥。

卡洛琳說，會給她安排好落地點，就是這裏嗎？

她嘗試著坐起身子，卻無奈地發現她幾乎使不上力。

“有人在嗎？”

她輕聲呼喚著，能發出的聲音比她平時說話聲更小。

這麽微弱的聲響，連回音都沒有。在這間還算寬敞的病房裏，孤獨感將她淹沒。

菲奧娜在這一刻突然意識到，在全新的世界，她是真正的孑然一身。

沒有家人，沒有朋友，只有不知從何做起的任務。

她只有十四歲，還沒到法定工作年齡。在陌生的城市，也許她連養活自己都會很困難。

不知道在原來的世界，她的家人們都怎麽樣了。她來到了這裏，他們會因為她的消失而尋找一段時間嗎？

大概會找吧，但不會找很久。蝙蝠俠太忙了，他總是有很多事要做。

她的離開不會打斷他們的生活節奏，也許還會帶來一些便利。

至少，他們在餐桌上說話時不必再遮遮掩掩了。

病房的門被推開，菲奧娜的身體下意識地繃緊。

兩位男士走了進來，後面的那位身體更壯碩，也更高一些。

托尼從她剛蘇醒時，就在監控器內觀察著她的動向。她先是快速打量周圍的環境，表情沒有明顯變化，心跳也沒有什麽波動，對於自己出現在陌生的醫院裏似乎並不意外。

她的身體很虛弱，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。光是看她的發力方式，旁邊的史蒂夫就能確認，這個女孩沒有經過專業訓練。

在她昏迷不醒的時間內，他們給她安排了全方面的身體檢查。

據報告顯示，她的身體素質低於正常人平均水平。托尼覺得這女孩只有十二歲，測骨齡時發現她已經十四歲了。

至於特異功能這方面，他們什麽也沒查到。她可以被正常抽血，也能取指紋，而通過他們的全球數據庫對比，沒有任何一個人的DNA資料和她吻合。包括親屬基因，也沒有相似的。

也就是說，他們既查不到這個女孩是誰，也無法追溯她的任何親屬，起碼根據現有的數據是這樣的。

她就像是從天而降。

走進病房的托尼留意到她的目光，好像她一直在看身後的美國隊長？

“嘿，孩子。在你面前的可是鋼鐵俠，你的眼睛往哪看呢？”

托尼拉開病床邊的椅子坐下，打了個響指，“來，看我，難道他比我帥嗎？”

史蒂夫習慣性嘆息，托尼又開始了。

他對病床上的女孩溫和地笑笑，示意她不必緊張。

菲奧娜的視線飄到正在說話的男人那裏，先看到了他手腕上的表，再看他身上的西裝。

很有錢的男人，還有些自戀。

這是菲奧娜對托尼的第一印象。

她在看托尼，托尼也在看她。

很少有人能聽到鋼鐵俠這個名字後還這麽淡定，就像根本不知道這是誰一樣。連他的手表和衣服，對她來說都比鋼鐵俠更值得關註。

她是演技太高超，還是真的不認識？

怎麽可能，就算這裏的信號只有一格，只要能通網，就沒有人會不知道鋼鐵俠。

除非她活在實驗室，或者其他更封閉的環境裏。

菲奧娜張開嘴，在托尼和史蒂夫的耐心等待下，她慢慢地開口說話：

“是你們，送我到醫院嗎？謝謝。”

她說話的聲音很小，耳力過人的。

美國隊長能聽清，對於托尼來說就有些模糊了。

托尼將自己的椅子往前挪，身體也向前傾。突然被拉近的距離讓菲奧娜感到些許不適應，她下意識往後退。

“你很緊張？”托尼註意到了她的動作，又靠回了椅子上，“放輕松點，我們不會傷害你的。”

他指著床邊的開關，“要不要坐起來？這樣看我們的視角可能會有點奇怪。我最近稍微吃多了一點，希望沒有雙下巴。”

床上的女孩因為他的調侃而放松了些精神，點頭表示同意。他按下開關，病床的前半部分開始緩慢擡起。

托尼幫她調整了枕頭的位置，史蒂夫通過儀器，發現她的心跳又加快了。

她好像很不習慣和別人接觸，很怕生。

其實在走進病房前，他們都傾向於她大概是某個實驗室培養出來的人造人。也許用了什麽新技術，或者提取了多段基因，讓他們無從溯源。

然而，剛才發生的事情卻推翻了他們之前的猜想。她看起來很正常，只是性格內向。

托尼很自然地聊起天氣，抱怨歐洲總是下雨。女孩雖然說話有些慢，但還是能跟上他的話題和思路。他們又順勢聊到歐洲的歷史，女孩也能對答如流。

他特意講到比較冷門的部分，也難不住對方。尤其是在貴族禮儀上，她甚至還能糾正他的一個口誤。

她的心跳趨於平穩了，看上去是逐漸放下了戒備。

“和你聊天還挺開心的。”托尼單手托著腮問她，“小孩，你叫什麽名字，還有能聯系上的家人嗎？我讓他們過來接你。”

菲奧娜表情一頓。

家人啊……

她的家人都不在這裏啊。

“菲奧娜，我的名字。”

“沒有人能來接我。”

她沒有說姓氏。也許這個世界裏還有其他姓韋恩的人，但他們都不是她的家人。

他們是獨一無二的。

“菲奧娜。”托尼體貼地避開家人的問題，重覆一遍這個名字，“好聽的名字，很適合你。”

適合嗎？菲奧娜自己也不清楚。

她的名字並沒有什麽特殊寓意，非常普通，就如同她的人生一樣。

托尼接著問：“菲奧娜，你是本地人嗎？我和旁邊這位是從紐約來的。”

事實上，菲奧娜只能從剛才的談話中得出這裏是歐洲某小國，但具體地點她並不清楚。但至少能證明，兩個世界的地理區域或許是相同的。

他們在試探她的底細，她也在吸收他們透露出的信息。

她說：“我來自哥譚。”

哥譚？

托尼和史蒂夫對視一眼，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疑問。

一個沒聽過的地名，地球上有這樣的地方嗎？

“是在哪個國家呢？抱歉，我似乎有點孤陋寡聞了。”

他剛才說他們是紐約來的，會有美國人不知道哥譚嗎？

菲奧娜的表情不太好看。她很快就猜到，這個世界並沒有哥譚。

失策，這一下就透底了。

她沒辦法虛構出一個叫哥譚的地方。只要他們隨手一查，她根本圓不住。

果然，自稱鋼鐵俠的男人立刻問她：“我想，可能哥譚不在地球上？”

要被發現了嗎？

菲奧娜又緊張了，心電圖顯示她的心跳很激烈。

史蒂夫安撫道：“菲奧娜，放輕松些，你不需要感到害怕。沒關系，就算你現在不想說也沒什麽的。我們不是在對你進行審訊，別那麽緊張，好嗎？”

即使菲奧娜不認識美國隊長，也能通過他的聲音，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安全感。

他只需要站在那，就能讓人托付信任。

菲奧娜小幅度地點點頭。

但她心裏仍然有些慌亂。怎麽辦，她根本就說不出什麽來歷。

好在他們也沒有繼續問他了。托尼順勢向她介紹起自己：

“我是安東尼斯塔克，你可以直接叫我托尼。我就是鋼鐵俠，旁邊的這個，看他的體型應該也能猜到他的身份。”

史蒂夫微笑著，正準備說些什麽時，就聽到托尼說，“沒錯，這是我的保鏢。”

史蒂夫：。

他只能尷尬又不失禮貌地說：“我是史蒂夫羅傑斯，叫我史蒂夫就好。”

“開玩笑的，他是我的朋友。”托尼沖她眨眨眼，“他身價特別貴，我可請不起。”

“托尼——”

“行了行了，我們不聊他了。這個老古板，一點意思都沒有。”

托尼又將話題聊回她的身上，“你們小姑娘以後找對象可不能找這樣的，誰和他在一起估計都是活受罪。連喝個冰可樂都要被他瞪眼，真是活該他到現在都還是單身。”

“托尼，菲奧娜還小，你又在胡說八道些什麽？別帶壞小孩行不行。”

“拜托，你出門看看日歷，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。提前聽點談戀愛的話題怎麽了，女孩子更要早點有這樣的意識，這樣將來才能擦亮眼睛，不被男人騙。”

聽著他們兩個的吵架，菲奧娜不自覺地笑了。

她小聲地說：“沒關系，我不喝冰可樂。我喜歡喝熱牛奶。”

她其實一開始也不愛喝，但是阿福總會給她端一杯。

能夠聽話地喝完牛奶，是她為數不多能得到家裏表揚的時候，她很珍惜。

喝習慣後，就喜歡喝了。

“天哪，竟然真的會有年輕人喜歡喝熱牛奶！”

托尼從小就不愛喝牛奶，他總覺得味道很怪。在他的印象裏，只有嬰幼兒和像史蒂夫這樣的老年人才會愛喝這些。

可樂、果汁、成年後還可以喝酒，哪個不比牛奶好喝呀。

“愛喝牛奶才會更健康。”史蒂夫用讚賞的眼神看向她，“菲奧娜，你這個習慣非常好，可以繼續保持。”

三人延續著喝牛奶的話題展開討論，病房裏的氣氛越來越融洽，菲奧娜的笑容也越來越多了。

她明明不是能夠輕易打開自己的人，但不知道為什麽，和他們相處起來的感覺很輕松。

鋼鐵俠很幽默，總是用一些誇張的形容逗人發笑。他非常擅長和女孩聊天，哪怕不提某些成年人之間的話題，又有哪個年齡段的女性能拒絕他的讚美呢。

史蒂夫的性格與鋼鐵俠截然不同。他的話並不多，菲奧娜知道他一直在觀察自己，偏偏這種目光又很溫柔，讓她生不出一點抗拒。

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。托尼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，他們在這間病房已經待了一個小時。

“菲奧娜，你先休息吧。我們還有其他事，晚點再來看你。”

托尼起身和她告別，“如果有任何需要，就按床邊的護士鈴。你的身體還很虛弱，先好好養幾天再說。其他的事情都不用想，知道嗎？”

要走了嗎？

菲奧娜心中有些失落。

她的手掌擡起來，沖他們揮揮。

“謝謝你們，斯塔克先生，還有史蒂夫。我會好好休息的。”

托尼不服氣：“等等，為什麽他是史蒂夫，而我是斯塔克先生？”

菲奧娜語塞。

史蒂夫應該比較年輕（？），而斯塔克先生，他的年紀應該和她父親差不多了。

她沒辦法直接稱呼他的昵稱，她做不到。

“托尼，去照照鏡子。”史蒂夫難得看他吃癟，心情很。

好地調侃他道，“你看起來都可以做她的父親了，菲奧娜表示一下對你的尊敬，這有問題嗎？”

托尼不可置信地看著她：“菲奧娜，你真是這麽想的嗎？求你了，告訴我不是這樣的。”

菲奧娜把自己縮回被子裏，還剩一雙眼睛盯著他瞧。

“我先休息了。”

她將被子往上一拉，蓋住了整張臉。

在幹凈柔軟的被窩裏，她還能聽到史蒂夫在憋笑，還有他在勸鋼鐵俠，“算了算了，快走快走。別打擾菲奧娜休息了。”

病房門很快被關上，房間裏又重新恢覆了寂靜。

菲奧娜卻覺得，自己也沒有那麽孤獨。

卡洛琳說得對，她開始有點喜歡這個世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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